當代人類困境與出路(九) -覺知與自由意志

關於覺知，我必須解釋它與自由意志(free will)的關係。這種對存在實相的了解能夠大大加強你對修習覺知的信心。然而，以下的內容有可能使你感到相當驚訝,，因為它可能與你一直以來有關生命的信念互相矛盾，可是這是人類歷史中必然會發生的，很多人將要面對新的選擇，他們整個一生亦會因此而改變。 我說過人類世界已來到了一個範式轉移，就像盛會於歐洲已一千年之久的「地球中心說」，當時被教會視為不可動搖的「神聖」真理, 教會借助這種理論，說上帝創造了地球，位於宇宙的中心，當時眾人都以為真，沒有人提出質疑。然而哥白尼創立的「太陽傳說」從根本上改變了舊的宇宙觀，揭穿了宗教神學的謊言，人們亦開始逐漸改變故有的信念，人類意識的發展就是從謊言的世界不斷逼近真理的過程。

人類是否真的擁有自由意志？亦即是說，人類是否能夠有意識地自由控制自己每個當下的行為和決定？這個論題已經在人類歷史爭論了很多個世紀，可是過去人們由於只是從不同角度的思辯入手，因此一直也沒有一致的結論。直至上一世紀由於神經科學(Neuro Science)的發展，科學家終於能夠以最客觀的方法目睹人類神經系統的運作與意志之間的關係。首先進行這方面實驗的是美國加州大學心理學家李貝特（Benjamin Libet）。他於1982年得出的研究结果震撼哲學界和心理學界。李貝特找來一些實驗對象，用腦電波記錄裝置(Electroencephalography)監測他們的腦電活動，然後告訴他們隨意動他們的手腕。過去一般認為頭腦首先有一個「動手腕」的意念，即自由意志的產物，然後頭腦通过神經控制肌肉，接着手腕就動了。

但是實驗結果並非如此。腦電波記錄裝置顯示，當實驗對象意識到自己想要動手腕的之前大約0.4到4秒之間，頭腦實則早已出現要動手腕的神經活動 - 預備電位(readiness potential)，引用精神醫學教授傑佛瑞．史瓦茲(J effrey M.Schwartz) 在其名著<<重塑大腦>>的話: 「這有點像飛機起飛前引擎的聲音」。也就是說，每次在實驗對象出現一個想要「動手腕」的意念之前，頭腦已經一早準備要「動手腕」。李貝特在１９９９年指出，「在啟動肌肉之前，腦部顯然已開始了意志的過程」。為了確切地找出預備電位與意念以及行動三者之間在時間上的關連，李貝特於是設計了另一個實驗。他要求實驗對象看著前面電腦螢光幕上一個類似鐘錶的計時器，裡面有一個不斷旋轉著的光影，但它比一般秒針的速度快上２５倍(這樣設計是因為意念與行動之間的時間差別相當微小)，當實驗對象有意念產生就動一下手腕，並且立即按下電腦鍵，以告知計時器上的光影位置。李貝特再把這些偵測到的資料與預備電位啟動時間做比較，如此進行了３０次測試，結果都是一樣，就是預備電位同樣出現在肌肉運動前500毫秒, 要動手腕的意念發生在運動前200毫秒。下圖可表示這個過程:

類似的實驗亦被許多其他神經生理學家做過，他們都得到同樣結果。這些實驗告訴我們：自由意志並不存在，對於任何行為，包括你拿起一本書來看、在迴轉壽司店選擇那一碟美食、在街邊買一串魚旦、決定看那一齣戲…..都不是我們的自由意志決定，而是頭腦的隱閉空間(亦即是潛意識) 先决定了行動(生起預備電位)，意識只是容許這個決定實行吧了。事實上, 在出現某一行動的意欲到真正行動之前的200毫秒之間，意識是可以阻止該行動的出現的，這就是英國著名已故神經生理學家葛里哥利'(Richard Gregory 24 July 1923 – 17 May 2010) 曾指出人類其實沒有自由意志(free will)，而只有自由否定意志(free won’t) 的論點，這個論點已找到了實驗佐證。

「人類自以為是依自由意志而行動,其實是一種錯覺。」 --- 愛因斯坦

這個關於自由意志的科學實驗揭穿了人類存在的真相。在上文我曾說明人類的意念都不是來自個體，而是在集體意識作用的影響下而產生，直接一點來說，每一個意念都是集體意識的反映，李貝特就認為腦部出現的一切，是源自個人過去的歷史 --- 記憶、經驗、社會價值觀等。想像意識就是一碗宇宙中最巨形的量子熱湯，一個擁有無限能量的場，每個當下這碗熱湯都有無數的小泡泡從它的深處形成而浮上表面，這些小泡泡就是每個靈魂在過去與本體互動之下產生的業力，如果用量子物理學的術語描述，這些業力能量是一種波動，它們擁有一種在物質世界(即是地區性領域local domain)顯現出來的潛能，小泡泡浮出表面意味業力能量轉化成意念出現在頭腦中，並以神經脈衝的物質世界方式展示出來。 

這些意念形形式式，包括由負面的、正面的和中性的業力轉化過來的意念。自由否定意志就像在羅湖關口的海關人員，他有職權可以容許或禁止某些過關人士進入香港境內。一個醒目的海關人員會在每個當下觀察每位過關人士，看看他們是否携帶不良的物品，例如毒品，一旦有所發現便會立即禁止他們入境。覺知就是那個醒目的海關人員，他能夠保護我們的生命免於被負面的意念破壞，當我們一切的意念都是好的意念，生命便能夠往好的方向發展，我們亦不需要再承受不必要的痛苦。各種宗教都強調戒律的重要性，佛教徒的五戒：要求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 甚至認為「戒為無上菩提本」；基督教奉行「十誡」等就是在勸喻世人要好好使用自由否定意志。

瑪摩尼狄(Maimonides)，一名有影響力的中世紀猶太教教士、哲學家與醫師就說過:『神聖是一種自我控制，一種對原始本能衝動說「 不」的能力。』因此，當你看見美味的炸薯片，覺知自己開始有衝動要食的一剎那，便禁止自己進食；或者當你被別人侮辱，想用粗口還擊對方，而你禁止自己這樣做，你就是在使用自由否定意志。總括而言，那些與本能衝動方向相反，需要「費力」完成的決定就是自由否定意志的展現。

令人遺憾地，絕大部份人，包括前面提及過的社會上那些聰明人士都只是依據本能衝動做出各種條件反射動作，他們不斷受到別人、集體意識的刺激、誘惑而做出可以預見的行為， 他們平時沒有覺知的修習，沒有發揮自由否定意志的功能，因此做出種種傷害自己和別人的舉動而導致終生後悔，這不是很可惜嗎? 佛法提倡「戒、定、慧」的修習：「戒」就是「止一切惡，修一切善。」有「戒」才能得「定」 -心念不受外在的環境和內在的心境所動，即是「禪定」，有「定」才能得「智慧」 - 幫助我們解脫的力量，是非常符合神經生理學的。

佛法及瑜伽的坐禪(zen sitting) 能夠有效幫助發展覺知及自由否定意志。洛杉磯加州大醫學院精神醫學教授傑佛瑞．史瓦茲(Jeffrey M.Schwartz) 就因以坐禪為本，發展出「四步療法」而治癒無數強迫症患者而聞名於醫學界。強迫症患者透過禪定而康復也許是說明發揮自由否定意志而改變命運的最佳例子。

強迫症是一種精神官能病，患者腦中經常出現無法控制的重複思想，例如總是覺得自己的手或家具很骯髒，以致他們一天之中可能洗手幾十次，或不斷清洗家具而無法制止自己；有些人則不斷出現咒罵某人的思想，結果經常自言自語。有一類較常見的強迫症狀，就是患者不斷地擔憂未來一些情況，例如經常憂慮失去工作、憂慮自己或子女會出意外、憂慮自己會患上絕症、憂慮丈夫或太太會有外遇……患者內裡都似乎已形成了一個隱藏在黑暗角落的次人格，每分每秒在控制著其思想，患者的甚深痛苦可想而知。強迫症不是一種容易治癒的病，傳統上治療強迫症不外於使用精神科藥物、電擊、行為療法等。後者又名「暴露治療法」，即要求患者暴露在引發強迫思想的刺激下，例如指示患者碰觸泥土、鳥糞等污物，但不準許立即洗手。這些治療方法都各有利弊，行為治療似乎較其他方法好，但亦有不少患者不願意接受這種使他們驚嚇的方法。統計顯示它們都不是最理想的方法。

傑佛瑞．史瓦茲向患者解釋強迫症狀的出現是因為腦部的失衡而導致。事實上，透過腦部掃描可清楚看見患者的尾狀核、額眶部皮質、前扣帶回等的部位過度活躍。他決定教導患者以禪定提升覺的的力量，好讓患者能夠不被頭腦控制，反客為主，觀察頭腦生起的強迫念頭，例如當患者生起擔憂會死亡，或者手不乾淨的念頭而剛開始控制他的時候，患者要運用禪定觀照這些念頭，就像一個用顯微鏡的科學家在觀察病毒一樣，並覺知那些念頭的虛幻，只是過渡活躍的頭腦的生理反應而已。治療過程的另一個重要部分叫做「重新聚焦(refocus)」，患者一旦覺察強迫思想出現，便立刻有意識地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些有建設性的行為上，例如種花、散步、縫紐……這樣做的目的是要建立患者腦部新的神經路徑。

強迫症患者腦中生起的種種荒奇怪的思維是一些很強的負面業力，事實上，我們每一個人無時無到都會出現類似的思維，只是強迫症患者以比較嚴重的方式表現出來而已。佛陀教導世人脫離痛苦的「八正道」其中一道 --- 「正念(mindfulness)」能夠有效對治這些業力。什麼是正念? 根據斯里蘭卡僧侶德寶法師在其著作<<八正道>>所言:

正念是時時刻刻注意當下。因為我們不自覺地透過被妄想局限、慣常與制約的思想形態，去認知自己與周遭世界，所以對事實的認知與後續概念都是零散與混亂的。正念教導我們， 暫時中止一切概念、畫面、價值判斷、心理評論、意見與詮釋。正念的心是準確、敏銳、平衡與不亂的，它就如一面鏡子，毫不扭曲地反映一切前方之物……正念幫助我們凍結畫面，讓我們得以如實覺知自己的感受與經驗，不摻集社會制約回饋或習慣性的反應。

眾多研究證實坐禪帶來的專注力能夠活化前額葉皮質，對發揮正念或自由否定意志有極為重要的幫助。腦神經學教授史賓斯(Sean Spence) 與佛里斯(Chris Frith) 就在<<意志之腦>>說:「自由意態能自發選擇一種行為而捨棄另一種行為，與背外側前額葉皮質及相間的腦部結構是否正常有關。」至於接受傑佛瑞．史瓦茲十四週禪定治療的部分患者願意進行腦部正子斷層掃描，以檢視這套心靈方法是否能夠改變腦神經的生理狀態。結果顯示，左右尾狀核的新陳代謝活動顯著降低，此外，尾狀核、額眶部皮質之間的病態路徑也不再存在，患者的強迫性症狀亦大為減輕，達到80%以上的成功率，而其他行為治療的成功率只有60%或更小(註)。

傑佛瑞．史瓦茲的禪定療法並非只對強迫症患者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喜訊，對生活於重重壓力之下的當代人類來說也帶來極為重要的啟示: 就是有意識地發揮正念或自由否定意志可以在生理的層面重塑不健康的大腦結構，使我們免於被負面業力(妄念、強迫思想等)控制, 從而引導我們的生命到康莊大道，坐禪就是最能夠提升這方面的能力的方法，亦即是說，坐禪能夠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事實上, 歐美國家已一早確認了這套來自古老東方的修習方法的價值，並以科學化及系統化的方式應用在醫療、心理治療及商業層面。例如哈佛大學身心醫學院（Mind/Body Medical Institute）的賀伯．班森(Herbert Benson) 教授在過去四十年已進行過無數研究，並把禪修運用在治療上。四十年來很多各方面的專業人員包括科學家、醫生、心理學家、教育工作者等都接受過有關的訓練，並在他們的領域把這套方法推廣出去。麻省大學醫學院的約．卡巴金（John kabat-Zinn）教授則以正念禪修為本設計出靜觀減壓(Mindfulness Based Stress Reduction MBSR)課程，幫助人們減輕壓力及治療疼痛和疾病。哈佛醫學院在過去三十年的眾多研究顯示，正念禪修對於治療抑鬱症、失眠、高血壓、心律不正、焦慮症等都有良好的效果。

我認識一位哈佛大學醫學院的project leader，他說西方的醫學界及心理治療界早已出現「第三波」的改革，意思就是過去一直使用的治療方法都引入了正念禪修作為基礎，這樣對無論是身體病患者或心理病患者都會有更快更明顯的功效。我認為，每天的正念禪修將會成為當代人類不可欠缺的重要生活部分，就像每天食飯一樣重要。當愈來愈多人透過正念禪修而達致身心的祥和，世界已混亂不堪的能量場亦會因此而得到調節，整體人類便可以從痛苦之中解脫。

以下我為你介紹最簡單的坐禪方法：

1. 找一個舒服的, 沒有人或其他事物騷擾的地方坐下，最好坐在軟墊或沙發上。
2. 開始的時候可以用單盤，即把左足放在右足上面（如意坐），或把右足放在左足上面（金剛坐）。如果單盤也有難度，便只是把兩腿交叉疊著。當坐禪工夫足夠，便可嘗試雙盤，即同時左足放在右足上，右足放在左足上。
3. 頭部和背脊挺直，胸部舒展，生一個歡喜心。
4. 雙手手心向上，把右手背放在左手心上面，或相反把左手背放在右手心上面，只要你感到自然舒服。雙手放在丹田（肚臍之下兩吋）下面，左右大拇指輕輕觸及對方。這種手勢稱為定印。
5. 左右兩肩輕微平開，前顎稍為內收。
6. 雙目微微張開，似看非看，約45度注視前面地上的一個點。
7. 舌頭輕微舐抵上顎，即門牙後方，有唾液分泌時慢慢嚥下。上顎是身體小周天任督二脈交滙處，抵著這裡可幫助小周天氣血循環，道家稱唾液為「玉液還丹」、「長生藥酒」或「煉津成精」，功用可以滋養五臟六腑。
8. 用鼻自然呼吸，盡量用腹部亦即丹田位置呼吸，這樣可以把中心下降到丹由，定力便可以提升，自然、緩慢、細長地呼吸，呼氣時間較吸氣時略長，意念放在每次的呼氣上。
9. 保持覺知，每當有雜念出現時，不要上車，做一個觀照者，讓每個雜念自然地出現，也讓它自然地消失，不要對念頭加入任何判斷，只是如是地觀照。
10. 下坐的時候，意念及視線轉向外在環境，可以放開雙手雙腳，然後做一些簡單的鬆弛運動。

注意事項：

1. 去掉一切束縛，如手錶、皮革、電話等。
2. 不可過飽、過餓及過累時坐禪。
3. 不可讓風直接吹到身上，以免着涼。
4. 光線要適中，太暗會昏沉，太光會散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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